“他们觉得所有的不幸都来自身高。”王茜在加入增高交流群后,即使上班出外勤时,都“泡”在群消息中,“天天都在和他们聊天,每天都在想这个事情,脑子里只有这一件事”。
戴浩在2023年1月做了手术。“疼”是对那段时间最深的记忆。“第一天是最疼的”,钻心的痛感袭来,他只能吃止痛药缓解。腿上带着外置架,他想找一个舒服的姿势,双腿却动不了。
“他们说公立医院也在做,我以为是我自己不了解,就以为这是个常规手术。”王茜说,“医托”告诉她,之前做“断骨增高”手术确实出过事,那是因为当时的医疗技术差,而现在这一技术很成熟,大医院的大医生技术更可靠。
几年前,刘林经过医托“风筝”的介绍,前往土耳其,先后做了小腿和大腿两次“断骨增高”手术。术后,因不便回国,她留在土耳其康复。
为了确定脚踝的情况,这两年,戴浩去了北京和上海的多家医院诊断治疗。他说,他的脚踝神经已经被医生“判了死刑”,很难修复成功,“也不是不能生活,只不过生活质量会下降。”
这就意味着他即将无法再长高。抱着最后一丝希望,他用挣来的钱,在郑州一家医疗机构做针灸。钱花光了,但针灸无效,他没有长高。
王茜身高156cm,她一度认为自己太矮了。“这个手术太极端了,”最初在看到这些信息时,她不敢相信,甚至怀疑“做完(手术)就残疾了,也觉得这个手术离我挺遥远的”。
术后四五个月时,他腿部感染,而后拆掉了架子。现在术后已一年半,他的左腿比右腿长,为平衡双腿,他在右脚鞋里垫了增高垫,但走起路来仍能看得出来,如果长时间走路,他也会感到吃力。
想增高的想法也一度控制着王茜。前几年,她找工作不顺利,好不容易找到工作,干了三个月,有时还“被老板骂”,加上那时男朋友也提出了分手。
和王茜一样,河南的戴浩、江苏的刘林,他们都曾在“医托”的影响下,做了增高手术。同样的,在术后的几年里,他们后悔不该迎合别人的看法,不该孤注一掷地去做手术。现在他们决定站出来,让更多人看到“断骨增高术”的危害。
目前,医生已对她的左腿进行了修复手术。见到记者时,她还带着修复的碳棒,碳棒上缠绕着绷带,小腿上做“断骨增高”手术的旧疤痕和修复的新疤痕均清晰可见。虽然左腿已做了修复手术,但仍然疼痛,未恢复到此前的健康状态。至于右腿,医生建议先观察观察,再判断是否做修复手术。
在拆掉小腿外置架的第三个月,刘林突然发烧,小腿断骨处也突然红肿起来。询问“医托”并吃了几天抗生素后,越来越严重,红肿处破皮流脓,她只身在国外很害怕,去找当地医院,也没有得到任何有效治疗。
张亚庆坦言,长期把腿部固定在外置架中,腿部得不到有效活动,也会造成关节僵硬。此外,骨头在愈合过程中,也可能出现骨不连的状况。
“断骨增高术”并非医学领域完全禁止的手术,但因存在多种风险,故有严格的使用范围和要求。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新华医院小儿骨科主任、脊柱中心副主任张亚庆称,目前我国严令禁止健康人进行“肢体延长”手术,仅用于矮小症或者肢体不等长、骨肿瘤等病人身上。
和王茜、刘林相比,戴浩对这一手术则更加谨慎。他早在2019年就知道这个手术,也了解了很多信息,但因为担心手术太疼,太遭罪,也担心手术后的风险,所以他一直在观望。
同时,她喜欢个子高高的异性,但站在高个子异性面前,她又因太矮而自卑,“即使穿高跟鞋,也是(才)到人家肩膀。”她认为,个子高会有更多择偶权。
从青少年时期开始,他似乎对身高有一种执念。回忆起这十几年,他称,家人总把“你长得太矮了”挂在嘴边,父母无尽的争吵以及对哥哥的偏心,也给他带来较大的心理压力。
对于术后半年带着外置架的生活,王茜称十分难熬。她在医院旁的小区租了间房子,每天躺在床上刷手机,看视频,为了转移对疼痛的注意力,更为了打发这漫长的时间。
她没有告诉家人做手术的事,她自己存的钱,加上向家人要来的钱以及借的钱,拼拼凑凑出十几万。去年在“医托”的介绍下,她在菏泽骨伤医院做了手术。疼痛导致她每天以泪洗面,除了外置架的钢针扎进小腿的疼痛,还会有异物感。
张亚庆介绍,“肢体延长术”的环形外固定架牵拉成骨方式,是把切断的长骨近端和远端打上钢针,用架子连接的同时,还要起到牵拉的作用,因人体骨骼有再生和可塑性,通过外固定架逐渐延长,牵引骨头每天进行缓慢增长。
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新华医院小儿骨科主任、脊柱中心副主任张亚庆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,所谓的“断骨增高术”,学名叫“肢体延长术”,也叫做“骨延长术”。
现在,她虽然不用戴外固定架,但走路、腿伸直时,膝盖内侧疼,踝关节也疼,X型腿,足内翻,走路比较容易累,腿也容易酸痛,“每天一起床就会酸”。连续走路数百米,双腿就像“绑了沙袋一样很沉重”。
更大的打击来自感情。那时,心仪的女孩告诉他,她要求男朋友身高得180cm以上。后来的相亲经历中,他也多次因身高备受打击。
戴浩曾长期观察过一个做手术的“腿友”,想看看其术后情况如何。一年后,他咨询得知,对方术后挺好的,没有其他什么问题。为了进一步确保手术的安全性和效果,他甚至和“腿友”线下见过面。
去年做“断骨增高”手术并非他第一次尝试增高。早在2012年,他16岁,早早进入社会工作后,挣了些钱。带着“想改变”的想法,他去医院检查自己的骨骼线,被告知骨骼线快闭合了。
现在,她租住在上海周边房租较便宜的地段,往来上海做修复。她在上海的一家医院被诊断为“左侧膝关节内翻、右侧膝关节外翻外旋、双膝关节炎”。
两年前,王茜备受工作和感情打击,陷入“身高焦虑”的旋涡中。在“医托”的介绍下,她在山东菏泽一家医院进行了“骨延长”手术,也就是所谓的“断骨增高术”。
但一些平台上经常能看到有人发些“断骨增高”的相关贴文介绍这个手术,还有一些做过该手术的“过来人”,发自己手术的照片和恢复期走路的视频。
“因为吃的苦比较多,所以比别人更努力一点。”他说,前几年做生意挣了些钱,自己在郑州买了房买了车。在同学和朋友圈子里,他算是“混得好”的,但却是“最矮的”。
现在,王茜的腿无法长时间走路、站立,很难找到需要走路、站着的工作,她曾在一家店铺做前台收银,两三个月后,双腿支撑不住,她辞了工作。
抓饭体育平台初见王茜,她穿着黑色的宽松短袖和一条遮住脚踝的黑色裙子,走起路来两条腿有些颠簸,和常人相比,她走得较慢,甚至不敢小步快跑。她的小腿上还带着修复用的碳棒,腿上做手术的旧疤痕和修复的新疤痕均清晰可见。
他和刘林、王茜看到还有很多人正在踏上“断骨增高”之路,他们想劝诫那些人,不要进入这个圈子,不要上当。他们也希望多年前做了手术的人,能站出来,说出自己的真实遭遇。
“断骨增高术”存在多种风险。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新华医院小儿骨科主任、脊柱中心副主任张亚庆称,做手术时,腿部的血管、神经有损失风险。把骨头打上钢针,针道有感染的风险,而一旦针道感染,可能会发展成骨髓炎。
术后一年,并非像“医托”和医生承诺的“能跑能跳”,她走路腿部疼痛,无法快跑,关节发出异响。她意识到不对,开始了修复之路。
王茜称,逛街、工作、旅游,这些对别人来说很正常的事情,对她而言都是奢望。现在她对身高、变美都不在乎了,只想健健康康,过好自己的生活,但她现在甚至无法找份工作养活自己,“我的未来该怎么办?”
“增高得越高,风险也相应增加。”他说,两条腿在牵引拉伸调节时,甚至可能出现因调节不均而导致“长短腿”,造成行走不便。目前我国严令禁止健康人行“肢体延长术”,仅用于矮小症、或者肢体不等长、骨肿瘤等病人身上。
和王茜一样,最初了解到“断骨增高术”时,刘林认为这个手术会致残致瘫。而通过社交平台认识了“医托”后,她加入了“土耳其断骨增高交流群”,踏上了“增高之路”。
她开始每天浏览贴吧和微博,并通过别人留下的微信号,加了所谓的“腿友”和“医托”。慢慢地,她进入了“医托”建立的微信群里,每天接收“断骨增高”手术以及“过来人”拆钢架、摆脱轮椅走路等信息。
“20岁之后还能增高吗?”“成人如何长高?”最初有增高想法时,王茜在百度上搜索。由此,“骨延长术”、“断骨增高术”进入了她的视野。
同时,他此前做生意挣的几十万元,被家人以“资金周转”为由“骗走”,这笔钱也打了水漂。生活、工作和感情的打击接踵而来,他很想做出改变,于是把目光投向了增高手术。